在这个意义上,《免费》作者安德森认为,免费世界的前沿阵地在中国和巴西,它们是免费经济的现代化测试场。
安德森《长尾理论》完全用美国的实践作案例,到了《免费》则开始大量引用中国的实践作案例。这不是偶然的。中国经济和中国互联网高速腾飞,开始在现代化上,具有了前沿阵地特征,《免费》是生动的印证。
对此,我深有同感。我在“前沿阵地”就近观察,也确实发现中国在免费经济上,有一些比美国更前卫的特征。
安德森2001年起担任美国互联网刊物《连线》杂志总编,我自1997年创刊起任中国《互联网周刊》主编,同样是观察免费,所见大同小异。相对来说,在中国就近观察,比安德森看到的还可以更多。例如腾讯,腾讯比雅虎更符合安德森自己的理论,而且它是世界第二大网络公司,仅次谷歌,市值超过雅虎,但安德森大量谈谷歌和雅虎,却只字不提腾讯和QQ。这与安德森不懂中文,也没有到中国这个“免费经济的现代化测试场”亲自看一看有关。他同样错过的同门案例,还有盛大和巨人网络这些免费经济“杀手应用”的代表。
当然,安德森观察的前沿,毕竟是网络经济最发达的美国,仅是谷歌和LINUX,就足以说明免费经济的大半原理。《免费》一书将这些实践上升到理论,其中充满了灵光闪现的发现与归纳。这些精彩观点包括:
——认为世界就是一个交叉补贴的大舞台。交叉补贴可以有不同的作用方式:比如,用付费产品来补贴免费产品;用日后付费来补贴当前免费;由付费人群来给不付费人群提供补贴。
——认为原始社会的运转模式就同克鲁鲍特金《互助论》中的互助很相像,而礼物经济比市场资本主义离人性走得要更近一些。通过行为经济学,并引入尼克·萨博(Nick Szabo)的心智交易成本(mental transaction costs)概念,说明了礼物经济的重要心理基础。
——认为在任何信息成为产品主要构成物的行业中,都会遵循学习曲线的变化规律,产品的效能在增加,而价格却在下跌。
——发现商品化的信息(人人都能得到同样版本)想要变得免费;而客户定制化(你得到对你而言独特、有意义内容)的信息则想要变得昂贵。
——发现如今,开源软件和非开源软件都代表着巨大的市场。从总营业收入来计算,微软都远超于了自己的开源软件竞争对手。但是,从用户数目来计算,两者之间的距离相差得并不大。
——认为要追踪钱的去向,你就必须转换对市场的基本认识,从认为市场是买卖双方相匹配转变为一种更为开阔的观点,即市场是多方共存的生态系统,其中只有某些方面直接进行现金交易。对此要对垄断权重新进行认识。
——发现为谷歌带来收益的,是其它类别的增值产品。这些其它类别的产品就是经济学家所说的互补品(complements)。互补品通常是一起提供给消费者的产品或服务。
——发现如果价格等于边际成本是市场规律,那么免费就不只是选项之一,它是无可回避的终点。
——认为赢家通吃的行业从所谓的递增收益(increasing returns)中获利,收益递增规律认为尽管产品的固定成本(研发、工厂建设等等)可能会很高,但如果边际成本相比来说较低,那么产量越大,利润率越高。追求最大化战略的回报在于投资者的固定成本被分摊到更多的单位中,从而使得每个单位的收益都有所增加。
——认为搭便车远称不上问题,因为大量消极顾客正是对少数做出贡献者的回报--他们被称为观众。
——认为钞票不再是市场上最重要的交易信号。相反,两个非货币因素的地位陡然提升。这两个因素就是我们一般所说的注意力经济(attention economy)和声誉经济(reputation economy)。
站在同行的立场上,我觉得《免费》是一本不落俗套的好书。安德森又一次站到了互联网的最前沿。
《免费》是继《长尾理论》后,安德森对互联网经济的延伸思考,两本书表面上所谈的事情差异很大,实际却一脉相承。如果说《长尾理论》揭示的是网络范围经济的1.0版,那么《免费》可以说是网络范围经济的2.0版。前者是从品种角度的总结,后者是从价格角度的总结。品种和价格的在这里的关系在于:品种越多,成本越低。这就是范围经济的基本结论。也是把《长尾理论》和《免费》两本书由薄读厚,再由厚读薄到只剩一句话时的那条最后的线索。这是一个与传统经济学正好相反的结论。
如果把“品种越多,成本越低”当作一个谜语,谜面中,安德森说的丰裕,对应品种;匮乏对应成本。谜底中品种对应定制,成本对应大规模。应这样理解安德森说的免费:在丰裕经济中,同质化的信息只相当于成本,消除其匮乏只具有减少相关成本(到零)的意义;而品种多样化、个性化的信息(以个体注意力方式现身的)才是增值所系。合在一起,就是托夫勒说的小批量、多品种,或派恩说的大规模定制,翻译成安德森的话就是长尾。免费对应的是长尾的背面:如何大范围低成本协调(网聚人的力量),答案是资源共享,即所谓免费。从经济学角度看,就是围绕分摊初始固定成本做文章。对应到长尾曲线,就是把长尾曲线所在的横轴,当作固定成本基础投入,在多品种业务间免费、共享这一基础资源。
正如安德森感慨的“免费的含义从来都不像字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免费这个词,被人们误解得太深了。这里说的免费,其实有所特指,专指互联网统分双层结构——基础业务平台与增值业务双层经营——中,平台那部分资源的共享(比如腾讯的QQ、盛大和巨人网络的游戏本身、谷歌的搜索业务本身),而非增值(如Q币、道具)那部分的共享。几乎所有误读免费的人有一个共同特征,就是脑子时里没有基础业务与增值业务分离的概念,将免费误会成所有业务或孤立商品免费,那肯定跟互联网这一行的人想的不是一件事,因而大错特错。不区分平台和增值的免费,在比特经济中一定是赔本买卖,在原子经济中不过是安德森讥讽的打折生意。
免费的真正含义是范围经济所指的共享基础设施和平台资源,在互联网范围经济中,是指共享信息资源和网络资源。如果拿人做比喻,免费针对的是经络,而非器官,意图在通经络、活器官。用在腾讯、阿里巴巴、盛大、巨人网络身上,是利用免费通人脉,聚人气,搞活收费的增值业务。在这里,社会网络(SNS)就是最大的基础设施,经营人就是是经营基础设施。而在传统经济中,是不可能把人当基础设施来经营的,顶到头不过是象贝克尔那样,想到个体水平的人力资本投资,绝对想不到用TCP/IP当经络,把人结成网来投资。
免费与中国文化的兼容度,要远高于与美国文化的兼容度。免费在美国近于异端,在中国却是正统。何以为证?中国信息化的国家原则(XX字方针)从国家主导变为市场主导,变来变去,只有唯一的一组词始终没变,就是资源共享,就等于这里说免费(即平台共享)。由此上溯到1800多年前,中国古代的互联网络原则一直是“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它与LINUX是一个原理,强调价值网络间的知识外包(KPO)和基于信息免费共享的创新中心的作用。
每个中国人读《免费》,应有心领神会的感觉,这正是现代化测试场上脑电波的共振。